仰起头,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来,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劈头盖脸的倾盖而下,在午夜灯光的照耀下,白光闪耀。很快,屋前临时搭的棚子上就都是厚厚的积雪了。

有一些落雪穿过棚与屋的缝隙间,飘落在脸上,钻到薄羽绒里,不禁打了个寒战。

冬天去的太晚,而春天来得又太迟。

我回过神,走进屋里。凌晨三点的大厅,灯火通明,有一些人坐在桌子前打牌,有一些人在灵堂旁候着纸钱。

守夜的晚上,大厅的灯要彻夜通亮,门要一直敞开,人要始终陪伴在旁。风吹来,白布飘起,蜡烛燃烧的火苗摇晃,烛泪往下流,厚厚凝结。

我和妹妹坐在沙发上,陪着外公走这最后一程。风雪飘摇,寒冷沁骨,这漫山遍野的黑,一个人启程,多么孤单。

天微微亮时,送人上山到坟头。路上泥泞,沾到鞋上,黄色的泥巴沉沉的,直把脚往下拉扯。雪仍不停,墓边烧燃的柴火熏得人眼泪直流,摆放花圈,绕着坟头转圈,撒钱撒糖,插上竹串白纸,烧纸磕头。

雨开始大起来,和着雪花,洋洋洒洒。烧燃的烟旋转着往上,再往上,飘荡,消散在望不见的黑里。

冬天的寒冷,有时候冻得很疼。围绕在火盆旁,汲取些微的温暖,待人离开火盆片刻,那暖气就消失很快。

小时每年暑假寒假,总有大半时间在外公家过。
如果要去外公家,要翻过一座山和长长的路,山上要过几座坟头,路要拐过很多弯,七八岁小娃1个多小时的脚程。

我的胆子很小,每次外公都会在半路上接我。等我回家时,再送我到半道。

有一次,外公抱着妹妹,不能送我太远,在山顶看着我走回去。我需要一个人穿过半座山,很害怕。外公说,他在山上挥着妹妹的黄色毛衣,我往前走看到黄色的毛衣,就能知道外公一直在那,就不害怕了。

我走几步,就往回看,如果看到黄色毛衣在左右晃动,我就继续安心往前走;如果没看到,就大叫外公,黄色毛衣就会继续开始摇动,我就继续安心往前走。

竹林葱绿,毛衣灿黄,我往前走,回头就能看到葱绿丛里的黄色一抹。

我往前奔跑,穿过蜿蜒的小路,和比人高的树丛,踏过凌乱的石块。前方是想去的目的地,身后有一直挥动的手臂和看着的眼睛。

外公说,现在你一年里有半年的时间在这玩,等你长大了,你就不来了。

我说,怎么会,长大了我肯定还来这玩。

小时候,玩具不多,喜欢和外公下棋。一开始让我一套车马炮,坚持不了多久我就输了,接着让我车马,再接着让一个车,后来,终于可以平等对弈,也不那么着急会输了。只是,也越来越少了。

外公说,

  • 走一步看三步
  • 拼子不合算啊,它花了好几步才到这里
  • 你的心没有以前静了
  • 你前半场太舍得,后半场太不舍得

小时渴望的自由,长大后会带上枷锁。

回头望去,记忆模糊了快乐和忧伤的边缘,变得晕黄而柔软,像是毛衣泛起的毛球,最后只留下微醺的温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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