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,承载了所有其他颜色的重量,所以黑也总是显得特别的厚重。当厚厚的黑落到村庄时,好像一切动静都被压了下来。

一种是夜晚的黑:

夕阳过去了,天就黑了下来,竹林开始安静下来,云也安静下来,偶尔有风吹过,还带着春天的动静。

整个村庄就开始安静下来,竹林的阴影像是偌大的庞然大物,整个的笼罩着村子。

夕阳开始的时候,大家就收拾收拾准备归家,到家的时候,夜色慢慢尾随着人的影子,入了家门。

我通常不敢在黑夜里出门,那些黑色里总感觉隐藏着太多令人忐忑不安的危险,风吹过的草木,哗啦啦作响,诱惑着人一脚踏进黑夜,像水一样融入,了无痕迹。

小时候为了上学近一些,和大姑姑一起住她的老屋子里。老屋的白墙皮大块大块凋零,露出内里残褪的黄,周边长满了杂草,印象里要比自己高很多,走进去似乎要被吞没。夜色来临的时候,姑姑披着星月一脚踏进黑暗去别家打麻将,我一个人在屋子里睡觉。为了不招惹夏天的蚊子和省电,关着灯。窗户外面是一堆堆的土包,以及肆意生长的野草,那些野草的影子在月光下伸展他们的肢体,趴在窗户上,有一些偷偷的溜进窗户,等待在床前的地上,像是随时准备迎风舞起。

我闭着眼睛,把头蒙在被子里,身体也严严实实的躲在被子里。夏天的夜很是难熬,总是用热气和汗水将你包围。但想到露在被子外面的身体,会被黑暗中不知名却吵闹的东西挟裹,似乎热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。

后来,还是跟着爷爷回家住,离学校更远了一点。爷爷说,
有一天晚上,拿着甘蔗和香蕉去看你,你一个人蜷着睡觉,太可怜了,还是回家吧。

那些个黑色的夜晚和黑色狰狞的影子,慢慢褪化成静态的黑白画面。只远远的,一栋孤零零的老屋,屋前是斑驳的黄土和草丛,再前面,是隆起的土包和人高的杂草。老屋右边的窗户像是眼睛,黑幽幽的一直睁着,静静地看着这黑夜。

另一种,是黎明前的黑。

离学校更远了一些,五点起床,吃完爷爷做的早饭,就一脚踏入了黎明前未褪去的夜色里。

冬天的早晨,虽然天还没亮,月色偶尔却照着路发白。

安静的早上,似乎一切都还没有苏醒,一个个的屋子都安安静静地蹲在原地。路边的竹影,偶尔随着风张开身体,交错着前仰后合。无比的安静,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小小的,强自镇定的一步一步均匀的落在地上。过了这一段路,到了大路上,脚步声也会舒缓下来。

又过了一天,独自踏过的那段路。

远处的天空开始变蓝,变白。天眼看要亮,天要亮,我一直在等,在等这个天亮的时候。天亮了仍然在等,像是等她把阳光和热量洒在身上,卸掉从黑夜里走过来的厚重。风在阳光里,也会柔软了她的声音,她落在发梢指尖上,带着阳光温暖的温度。

从很久之前,就在等,静静的等着天亮起来的时候。

在黑夜里待久了,总会有一些疲倦

我们与一个人认识,与他说话,与他一起玩闹大笑,却不知道他走了多久多久的夜路,才赶上了天亮,在阳光下与他人自若的谈笑。

但总有一段夜路,得自己走过。有些人在阳光里抖抖衣衫,重新披上,奔向了下一段的旅程,对他来说,黑夜已经过去了。而有些人,却需要好久,也不能完全脱下。

在黑夜里偷睡,在黑夜里疾走,从暮色苍茫走到星芒微昭,也许一开始我们已隐约感知到,日后等候着我们的,仍然是那个在夜色里陪伴着的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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